卡多克·泽姆露普斯最近很烦恼。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觉醒来,会躺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,除了一位据说是负责照顾自己生活起居的女性之外,身边没有任何人。
于是他开始回忆,自己在睡这一觉之前到底在干什么。
那是一个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夜晚。
刚吃完晚饭的卡多克正坐在座位上发呆。
无事可做,他便开始翻阅手头的资料。或许是为了体现“平等”的观念,或许只是做做样子,来自时钟塔的督查组也向迦勒底交付了几人的简历。这些简历也作为发放的资料,被印发给了每一位职员。
换言之就是『好吧,也让你们明白,来这里监视你们的,都是些什么人物』的意思吧。——卡多克如此想道。
杰德·格里芬。三十八岁,动物科下辖融合兽研究院的院长。在全体基础科的学习后就进入了动物科,可谓是院内骨干。
罗伊斯·库尔德。三十岁,法政科第一原则执行局对外联络处主任。直接对化野菱理负责的执行人,年轻有为的人才。
然而这两个人作为临时督查人员,并不会长期逗留,明天就是他们离开迦勒底的日子。会长期留下担任督查使的,只有那一个神秘的女性。
然而她的资料少得可怜。除了传承科出身、色位位阶之外,一无所有。
一个简历上一片空白的高位阶魔术师,愿意离开魔术协会,来到这个遥远的机构担任一个闲职,这并不合理。
思索良久,卡多克摇了摇头。
——没有答案。尽管自己也是出身时钟塔,但对于第六学部了解甚少。究其根源也只有百余年历史的魔术师家族,除非拥有卓著的功勋或成就,否则是基本无法跻身布里西桑的。
那么也就是说,这女人的家世肯定不一般?
“算了,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?”
他自嘲地笑了一声,“毕竟我只是个无所事事的普通人罢了。”
“————”
正要起身时,他发现桌子对面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影。
新任的督查使和那两名时钟塔的魔术师正站在自己面前。
“呃——”
卡多克一时语塞。
“你就是卡多克·泽姆露普斯先生吧?——幸会。”
少女带着礼貌的微笑问道。
“没错。我只是——”
余光瞥到了桌子上被自己的双手按着的几人简历,卡多克感到有些尴尬。
“只是,随便看看。”
“没关系,请便。”雨宫鸢夜迅速扫过了那几张纸,却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,“我才是路过而已。”
说完,她带着标志性的、礼貌但冷淡的微笑,点头致意,随即错身离开了。身后的两位魔术师却并未跟着离去,他们——
“————”
“他们做了什么?”
思维像断了线一般,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呼唤自己。
“卡多克先生,该起床了。”
这温柔的嗓音让卡多克·泽姆露普斯不耐烦起来。
没错。在那天之后,自己就被带到了时钟塔的某个房间里,但自己为什么来、以及是谁带自己过来的,那两位魔术师对自己说了什么也不记得了。这些记忆只剩下模糊的影子,就像一闪而过的皮影戏,能看到轮廓,却触不到真实。
就好像一盘录像带,中间的部分被别人剪掉了,每次播放到这里就无法显示,随即自动跳到结尾去。
自从来到时钟塔已经整整两天了,这两天之内,不仅迦勒底那边毫无消息,就连协会这边都没什么动静。无论是把他从迦勒底基地带走的魔术师、还是其他人,他都统统没有见到,整天只有这个嗓音很温柔的漂亮姑娘给他送饭、打扫居室的卫生。
但他们的第一次对话就以沉默告终。
女孩名叫安娜斯塔西娅——当然,这只是一个很普遍的斯拉夫或俄罗斯女性的名字,就像维罗妮卡、或是娜塔莎。但听到它的一瞬,卡多克还是下意识地握了握拳。
“真是个美丽又残酷的名字啊,对我来说。”
卡多克长叹一声之后,不去理会那女孩茫然的表情,开始了(主观意义上感觉很)漫长的客居生活。在这间看起来应该位于时钟塔某一学部的屋子里,他发现了几本姑且还算是有趣的魔术书籍,于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而如饥似渴地阅读起来。
“肉身献祭、兽的融合、精神控制——”他皱着眉翻了几页,“真是恶心啊。人和兽的融合,这种东西应该被协会禁止了才对,为什么还会有作品流传出来?”
“卡多克先生。”
不多时,那个温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,卡多克紧皱的眉头又皱得更紧了一些:“又有什么事?”
名叫安娜斯塔西娅的女孩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不耐烦,依然笑眯眯地鞠躬答道:“格里芬先生想和您谈一谈。”
“格里芬?——等等,和我谈谈?去哪里?”
“就在这里。格里芬先生就等在门外,如果您同意的话,马上就可以见到他。”
“————”
虽然语气很和蔼,但对自己而言并没有第二个选项。
“好吧。”
话音刚落,紧闭多天的房门终于打开了,一个人高马大的中年男人阔步走了进来。他挥了挥手,侍女心领神会地退出门外,还贴心地关上了门。
卡多克把目光从书本上移到男人身上。他有着标准的盎格鲁-撒克逊人的外貌特征:面色苍白,眼睛大而有神,鼻梁高挺,面部极具立体感。可惜的是,或许是由于受过伤,这个威猛虎气的男人左眼上扣着漆黑的眼罩,右手也装着金属义肢。
“杰德·格里芬。”男人惜字如金,“幸会。”
“————”
卡多克没有回答。
“我能理解你此刻的心情,因此,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,卡多克先生。”
“好极了。”少年的眉目泛起了几分怒意,“那么我希望您能告诉我——为什么我会被带到这里,以及你们想要对我做什么。”
迦勒底基地内,达芬奇神色凝重地盯着管制室的中央计算机,屏幕正中间的几组坐标依然是空白。
“还是没有效果?”
“完全不行,希翁。”她默默摇头,“自从进入框体启动转移之后,御主的定位就完全失灵了。——福尔摩斯在哪里?”
“很遗憾,到处都找不到他,通讯也无法联络。”希翁耸了耸肩,“不过我并不觉得福尔摩斯先生可以成为眼下这种情况的救星。——毕竟技术问题可不是推理问题。”
“————”
“我看过迦勒底的作战记录。”督查使说道,“灵子转移之后发生种种状况似乎并不罕见,倒不如说,完全没有意外的情况反而少见。这次有什么不同吗?”
“雨宫小姐,你说得并不完全正确。”希翁答道,“以往的灵子转移,即使发生意外状况,也大多是位置发生偏移或是无法通讯之类的问题。而这次是完全失去了转移者的生命体征和坐标,迦勒底将无法提供存在证明。”
“存在证明?”
“没错。灵子转移是跨越时间与空间两个维度的技术,转移者将前往的是一个『自己本不存在』的时代与地点。换言之,转移者的存在,对于时代来说本就是『异常』,为了克服这种异常对于转移者的影响,必须由迦勒底锚定他的存在,并将其固定于『现在』的时间轴上。这就是存在证明。”
“我的理解是,转移后的人相当于本体在另一个时代的复制体,如果无法提供存在证明,就相当于无法维系本体的存在概念,那么以其为基础的复制体也不可能存在。因为在目标时代的『真实』历史中,并不存在『当下』的人。——是这样吗?”
“不愧是传承科的高材生。虽然有些细节稍有出入,但基本上可以这样理解。”
“另外还有一点不同,这次转移过程中,我能感受到目的地的『规则』对于从者降临的排斥。”
摩根把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手稿平铺在桌上,“我解析了这种排斥反应。假如有施咒者,那么他的目标无疑是实现反召唤——这样讲或许不太严谨——与你们迦勒底曾经经历过的『反召唤』不同,这次的规则更倾向于『反降临』。”
希翁接过手稿,只扫了一眼,天才少女的眉头瞬间紧蹙起来。
纸上以英文、拉丁文等各种符号标注了可能实现这一效果的术式,基本是基于既定结果进行溯源的逆推公式,因为考虑了各种可能产生的变故,所以这一显得程序十分复杂。
“也就是说,灵子转移的时代本身具有规则意志,排斥了不同时代的『我们』的降临——这很不可思议,不是吗?”
摩根点了点头,“没错。但它就是发生了。准确来说是排斥了作为战力的从者的降临,但御主作为人类,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。”
“但库丘林不是一起转移成功了吗?”
“不,”摩根轻抿薄唇,一字一顿,“就在转移成功的瞬间,也就是我与框体脱离的瞬间,他的力量消散了。”
“————”
管制室里陷入了沉默,达芬奇扶着额头,长叹一口气。
“摩根小姐,您能确定这一判断吗?”
“对于我的判断,我自己并不持有丝毫怀疑。但毕竟是自由的讨论,那么我就说得委婉一些好了。——至少有九成九的把握。”
“这一点也不委婉吧?!”
“我姑且插一句话。——如果摩根陛下能确定这一逆推术式的准确性,那么可能存在一个更值得重视的问题。”
摩根循声望去,看到的是一个并不熟悉的身影。
“你就是所谓的『监视者』吗?”
“您可以这样认为,不过这并不重要。”鸢夜拿起笔来,在手稿中间的某处划上了一条线,“从这里开始,这一节用古拉丁文与古英文串成的术式,并不是为了『隔绝』外界力量而设计的。恰恰相反,它的效果是吸取外界的力量。”
“————”
“半小时之内,我可以仿制出这一节及其前后两节术式的法阵,并试着运转看看。但我认为并没有这个必要。”她抬起头看着一言未发的妖精女王,“摩根陛下,比起班门弄斧的我,像您这样的魔术天才,是不可能发现不了这一矛盾的。”
“————”
沉默良久,摩根饶有兴味地移开了对视的目光。
“不错。我刚才的话确实有所保留。——但那是为了避免给情况不明朗的当下增添更多的不确定性。”
“最大的不确定性就是未知。”鸢夜固执地摇了摇头,“这一节术式与前后是割裂的,它并不具备传承性,是被强行加入其中的。——我的猜测是,这极有可能是专门针对我们的灵子转移而设计。”
“会不会是时钟塔的手笔?”
“尽管我并不认为魔术协会会频繁对自家的机构下手,但如果真是这样,那么这个术式多半出自降灵科或是创造科。”
“我记得雨宫小姐的传承科似乎对各种疑难魔术也涉猎颇广。”希翁漫不经心地接道。
“确实如此。但传承科的魔术师对协会之外的事务干涉不多,况且要对灵子转移进行干涉,就必须对这一技术有足够的了解,而绝大多数传承科的人对此了解不多。”
“绝大多数并不是全部。”摩根答道。
一丝复杂的情绪敏锐地涌入少女的脑海,鸢夜放下手里的笔抬起头。
“————”
“————”
“呵。”
她苦笑一声,“抱歉,我并不太习惯委婉的表达方式。——难道摩根陛下怀疑我才是始作俑者、或者至少是内应?”
“摩根小姐,督查使是御主的朋友,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。”达芬奇站起身来,“现在我们甚至无法确定御主是否安全,迦勒底绝不能产生任何内乱。”
“我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吧?”摩根笑道,“这些姑且不论,现在的重点应该是如何解决问题才对。”
“这倒是没错。”
希翁沉思片刻,“目前框体的状况怎么样?”
“已经修复完成了,可以进行灵子转移,但无法逆向追踪定位。”
“那就可以了。”摩根接着说道,“根据目前的情况,有两种解决方案。原理上较为简单的是第一种——由我来破解困扰我们的特异点规则,从而试图修复灵子转移,实现御主的召回。”
“要破解特异点的规则,就相当于以外力干涉那个『世界』的本源,会不会太勉强了?”
“虽然需要的时间会比较久,但对我来说,终究只是时间问题。”摩根毫不犹豫地回答,“不过,这个方案真正的危险之处其实并不是干涉规则这一点,而是在干涉规则之后。”
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
“如果特异点的规则意志过强,那么在矫正外力干涉的过程中,把处于其中的外界要素全部排除也不是不可能的。”
“也就是说,御主一行人反而有可能因此被彻底清除?”
“只是有可能。但我们不能冒这样的风险。”达芬奇断然拒绝,“摩根小姐,虽然有些唐突,但是——你所说的第二个方案是什么?”
“无妨。不过即使是第二种方案,同样需要一个敢于冒险的人。”
妖精女王冷俏的容颜浮上了一丝残酷而玩味的微笑。
“我们可以称之为——诱饵。”
【待续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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